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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太阳在浓密的云层后努力地发光,但世间依然亮得勉勉强强。自行车和雨伞的溪流,越来越多地涌进铁东区那些烟囱之下大敞四开的工厂大门。即便下着小雨,各家工厂门前的招呼声、嬉笑声依然多了起来,不用仔细分辨,也能听出声音的主人大多是青年,他们穿着薄厚不一的棉服,有的仅仅穿了一身粗布工作服连伞也不打,年轻的无所畏惧似乎能隔绝初春的寒意,而那些漫漫前路上已能看到或有可能存在的未知风险,也被青春的火热暂时烧得通红没有了狰狞的样子。
就在火热的人潮流淌到铁东区中心位置时,有一股支流分了出来,拐进了一扇大门,大理石的门柱上用烫金的大字写着“翼北市北茫电子集团”的字样。集团约有五个足球场大小,论规模虽然不及一些重工业企业,但论知名度,在翼北市老百姓心中,北茫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,这里生产的收音机、录音机、黑白电视机、彩色电视机,不敢说翼北市的老百姓家家都有、代代相传,但必然是家喻户晓,只是那烫金的大字虽然苍劲有力,可金漆却有些褪色,好似多年没有翻新。
随着人群,张石昌缓慢地走进北茫电子集团的大门,他今年59岁,身材不高,皮肤黝黑且粗糙,眼窝有些塌陷,腋窝下夹着一个老旧的皮包,因为黑色的雨衣罩住了全身,所以虽然身为集团附属三厂的厂长,一路走来也无人和他打招呼,而这也是张石昌愿意见到的结果。
从集团大门到张石昌所在的三厂,需要走上十分钟,但他并没有向三厂走去而是拐进了距离大门很近的集团办公楼。今天张石昌出门的时间比平时早一些,老伴问起的时候,张石昌的回答是,去交代后事。
张石昌至今还记得,刚入厂那会,自己和几百个年龄相仿的毛头小子,在苏联专家的指挥下没日没夜地搭厂房建生产线,两年时间就建成了北方最大的电子厂,从此北茫就像发射升空的卫星,开启了一段耀眼的旅行。国家交付的任务,北茫总是能超额完成,功勋企业、明星企业的荣誉也挂满了陈列室,可张石昌却想不通,如今的北茫依旧是那个北茫,只是厂字变成了集团,只是厂区变得更大,只是当初种下的杨树苗已经高达楼顶,只是熟悉的青年都已白发,但北茫却越发陌生。其实这些张石昌也可以不在乎,最让他痛心的是,自己的三厂如今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。
张石昌脱下雨衣挂在胳膊上,步履沉重地踩着木质的地板和楼梯走上五层顶楼,推开了集团会议室的大门,室内的灯光与昏暗的走廊形成反差,晃得他有些刺眼。张石昌定了定神发现屋里大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了人,集团领导班子、财务、工会、各分厂厂长全部在场,桌上的茶杯已没有了热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