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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下陈炳光扯着喉咙:“齐老板半个月前就允我结账的,谁晓得拖到今朝还不给钱。世道艰难,工人们哪个不要养家糊口!”
齐树新长长吁出一口气,骤然握住电话机给楼下拨号。齐知礼知他欲要给陈炳光结账,不由猛然起身,急唤了一声:“父亲!”
齐树新顿住手上动作,抬头望了儿子一眼,眼里的冲动和决绝骤然散了,苦笑了一声,人愈发显得脱力与疲惫。
齐知礼深吸了两口气,撑住桌子,脸上有一丝冲破绝望的谨慎的欣喜:“父亲!我忽然想起,去年有个英商公平洋行的买办来找您谈过要买银河街的事。不如,将他寻回来,认真谈一次?”
齐树新眼神亮了一下,随即又暗下去:“但那是你爷爷留下来的,他最看中银河街,即便一生那样多风雨,即便是再艰难的境地,也始终不舍得卖。”
齐知礼努力扯出嘴角笑了一下:“我想,比起银河街,爷爷一定更看中他的大孙女。”
齐树新沉默了许久,直到眼眶潮湿,终于说:“你说得对。他深吸一口气,拍了拍儿子的肩。
齐知礼站着,竭力微笑:“那您联系那位买办吧。”
齐树新找出联络簿,顺着电话拨回去,那头笑声无比爽朗,也肯给现钱,但开出的价钱却比去年少了整整四分之一。
人为刀俎我为鱼肉,齐树新此刻也只能放任对方趁火打劫。好歹钱到手,女儿齐知慧才有获救机会。
正要应承,熟料对方干咳一声:“不过,齐老板,我有个要求。”
齐树新愣了一下,随即沉声道:“您讲。”
对方轻笑了一声:“我希望,我们成交的时候,银河街那些住户,都已经……清出场地了。你知道的,我要的不是人,是地。”
“这未免太仓促了。”
“我不急啊齐老板,一个礼拜,两个礼拜,一个月,两个月,我都可以等啊。”那头笑得非常笃定。
齐树新知他这样讲定是摸准了自己急需用钱,女儿生死未卜,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,只含恨挤出笑来:“那么至多三天,还请您准备好现钱。”
“自然。”
齐知礼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:“要让银河街的人全搬走?”
齐树新叹了口气:“是……那儿住的可许多都是你爷爷认识的老街坊。”
齐知礼站起来:“您放心,我去。绝不会出岔子。”他疾步迈出书房。
齐树新望着儿子的背影,竟觉他仿佛瞬间长大了,他起身站到窗前撩开窗帘往楼下望,陈炳光还站在楼下,他踱回书桌前,给楼下拨了个电话:“阿黄,你上来拿支票,差陈老板回去吧。”
1941年12月1日上午 10点15分
法租界,爱多亚路亭子间。
江志高提了个行李箱进屋,妻子董心兰很快迎上来:“箱子借到了?”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,打开箱子搭扣,把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往里塞,边塞边说,“姆妈,不是讲好这些东西不带了吗,怎么临时又变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