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贺晴心里躁得想扔手机,却舍不得。时至2017年,沈阳薪资水平在东北这片沃土之上并不算低,可放眼全国,实在拿不出手。贺成勇癌症病程长达两年,中间几次病危,贺晴不得不停下工作去照顾。最后他两腿一伸遁入冥府,顺便把家底掏空大半。
幸好他还有几十万傍身。
仅存那套旧房供给贺晴一个栖身之地,不至于落魄街头而已。
沈阳的春夏秋冬如黑白分明。病房与手术室隔了一道楼间连廊,三台日立电梯,二十分钟步程,在四季中见证贺晴与贺成勇来回穿梭。
这份赡养责任到底有多少爱,贺晴自己也说不明白。
在失无可失的人生里,她用力抓住过这段凭一场苦病遥遥维系的父女情分。鹅毛大雪如山般压垮病房外的瘦削树干,贺成勇枯槁蜡黄的手背再也扎不进针头,那时候,她的妈妈在哪里?
她怎就舍得连声再见都不说?
邮件APP弹来新消息。贺晴迅速点开,目光在屏幕览过,「很遗憾通知您,这次我们没有采用您的摄影稿件,希望以后……」
半分钟后,这封邮件被塞进垃圾箱,和那200+的垃圾邮件用的都是同一种话术。
屏幕熄掉。
卑微梦想熄掉。
贺晴眼里的光也熄掉。
手机被重重捏紧,又轻轻放下,像极了她的尊严。
她把行李箱从客厅搬回房间。心室像退潮后的滩涂,深灰交纵暗黑,沙砾与海岩一样斑驳。嶙峋的,尖锐的,难堪的一切被迫裸露。
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惨状。
沈阳摄影圈子很小,技术好的摄影师没几个。总监徐闻景是业内大拿,贺晴当初进稚悦就是冲着他的名气去,想跟着学习,被压薪她也认了。
这回是职场边缘化。
对一个三十岁且未婚未育的女性而言,打击未免太大。贺晴又想起小姨那番难听的话,忽然如鲠在喉,决定不把衣服从行李箱搬出。
她要在一周内把这幢宾馆转让出去,赶回沈阳。
行李箱拉链声划穿屋内沉静。
突然陷入一片黑暗。
贺晴瞳孔骤扩,用力眨了眨眼。还没反应过来,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喊,隔音良好的楼道里,回荡音调像捂紧枕头发出的嗡叫。
“又停电啦!”
刘泽也眨了眨眼。
广州城中村夏夜,用电高峰,这种情况居民们习以为常。室内空调断电,两片长扇叶似触电般短鸣一声,在混沌里缓缓敛起。他从桌面泛蓝图纸中抬头,听见有人下楼的隐隐脚步。
应该是去敲206房了。
刘泽起身,摸黑拿起手机和门卡出门。他住301房,却没有往楼下去,迎着幽暗的应急照明灯踏步朝上走,来到四楼。
401房门很快打开,一个穿长袖长裤居家服的女人见到刘泽,表情平静。
刘泽开口,“芹姐,停电了,珍婆婆还好吗?”
被唤芹姐的周凯芹点头,“今天理疗做得早,九点就睡了,没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