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知县知道,整个江宁县的三班衙役百十号人,最有办法的,就是梁叛。
梁叛没有问为甚么,不必问,张守拙也不会说。
只要在三天内找到任何可靠的线索,县里独赏花红一百两,如果抓住人犯,张守拙另从私帑之中再赠二百两!
梁叛接了,即便这样做很可能会得罪黎县尉和王班头。
花娘的赎身钱,就是三百两。
但是这个案子很难。
昨天下午到前半夜的那场大雨,把杀人现场的一切痕迹都冲刷得干干净净,只留下一具不明不白的尸体。
梁叛转头看了看酒楼窗外的雨,就和昨天的那场一样大。
这孙楚酒楼又叫“太白楼”、“醉仙楼”,是南京十六名楼之一,也就是大名鼎鼎的“楼怀孙楚”,坐落在南京城西水关外的秦淮河畔,距离吕书办被杀的地方,不足二十步。
孙楚酒楼外就是外秦淮,河畔一排河房早已被那雨幕遮盖住了,只有酒楼对面最近的那一座,还剩下模模糊糊的几道灰色轮廓。
远处三山门的城楼还在,连着一小段灰暗的城墙影子,其余的世界便一齐消失在了大雨的罩笼里。
二月的南京城,还鲜少有这样大的雨。
不知道吕书办在作这首《雨中坐楼怀孙楚望秦淮》的时候,是否也坐在此处,望着窗外的如此大雨,和雨中的悠悠秦淮?
这时噔噔噔楼梯声响,一名身披蓑衣斗笠的汉子冲上楼来,见面先拱了拱手,大笑着说:“梁五爷,多日不来关照鄙帮,怎么这等天气反而有所指教?”
这人嗓门又粗又大,但是说辞却是密不透风,显然是江湖上的老油子。
梁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子,将面前的热茶推到桌对面,指了指板凳,请那汉子坐下吃茶。
等那汉子支起斗笠,痛痛快快饮干一碗茶水以后,他才笑呵呵地回答:“冯二哥,咱们明人不说暗话,劳你大驾走这一趟,其实也是迫不得已——昨天我们江宁县的吕书办出了事,你不会不晓得吧?”
冯二哥打了个哈哈:“知道。”
除此之外并无他言,他是等梁捕快亮底,自己并不想主动开甚么话头。
其实这件事还没传开,整个江宁县知道的明面上还不超过十个数,但是冯二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消息灵通——正如梁叛所说的那样,明人不说暗话。
梁叛也没打算在口头上跟这种老江湖打甚么机锋,直接说道:“既然冯二哥知道,我就不啰嗦了。一句话,这西水关前后的内外秦淮,从南伞巷到回龙街下浮桥,都是你冯二哥的地盘。河边的货栈米粮铺也都是你们漕帮的买卖,所以有件事非得仰仗冯二哥——我想请西水关前后的兄弟们回忆回忆昨天下午,见过甚么人,听到甚么事,都请记一记......不知道帮里的朋友们肯不肯帮这个忙?”
一听只是这事儿,冯二哥暗暗松了口气,他来之前做得最坏的打算,就是官府抓不到凶手,要拿他们帮里的弟兄开刀顶缸,或者干脆就是找个由头收拾他们漕帮——要知道,整个南直隶,眼红他们漕帮的人数也数不过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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