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那头,半秒钟的沉默后,中年男人似做出妥协,回了句:“小鸣,你也长大了,爸爸尊重你的决定。不过丑话说在前面,你之后要是后悔了,可别怪我。”
“好。”回答短促有力,毫不含糊。
挂断电话,临窗而站的男孩淡然一笑,像打了胜仗的将军。
窗外田垄里,水稻颗颗饱满,玉米秆鹅黄,黄昏的余晖洒在菜畦里,恬淡又静谧。蜿蜒曲折的茅草路上,三个人有说有笑地朝他的方位奔来。
男孩从书柜里抽出本《三国演义》,临窗而坐。耳朵高竖,没几分钟朝窗外轻扫一眼,眼底像深渊,没泛起任何涟漪。
窗外的三个人影由远及近,快速移动着。
“葛大爷啊,你要节哀啊!”彭雷推开门,紧攥葛鸣的手,低头做默哀状,“千万不要想不开,我们都还在。”
“戏过了。”葛鸣撇了撇嘴,甩开彭雷的手,继续埋头看书。
“鸣哥,你之后有什么打算?”苏莉试探性地插话,“我是说新学期。”宋悄悄听到发问,偷偷扫了眼葛鸣。
几年不见,葛鸣的脸上已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青涩味,不笑时,冷漠凛冽,一笑起来,浅浅梨涡,盛满三分春日,七分暖意。早不似先前邻家男孩那般,现在的他更像暗夜中的一匹孤狼,双眼凌厉,带着生人勿扰的气息。
宋悄悄有点不敢靠近。他们幼时相识,几年不见,大家不动声色之间长大成人,时空的距离带来彼此关系的疏离。曾经他们无话不说,现在无话可说。
“先去二中。”葛鸣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,声音像古乐器,带着邈远的冷感。
“杠杠的。”彭雷捧场地嗷嗷叫道,“那真是过年了,我就知道,你这个死鬼,舍不得离开我。”
葛鸣嘴角一撇,没再说话。
“啧啧啧,都老夫老妻还如此腻歪,真让人受不了。”宋悄悄摇摇头,痛心疾首状。
在场其他人瞬间失语。
葛鸣和彭雷瞬间石化。
“宋悄悄,门在那儿。”葛鸣俊脸一黑,“不送。”
“你完了。”彭雷看热闹不嫌事大,“打起来、打起来。”
苏莉双手交叉于胸前,笑笑不说话。
“大佬,我错了。”求生欲极强的宋悄悄做小伏低,从笔筒里取出一支钢笔,躬身虔诚地双手奉上,“给大佬递笔。”
葛鸣没理她。
宋悄悄笑着把笔放在葛鸣摊开的书缝间,杏眼圆睁。
白纸黑字上,画满圈圈圆圆;书旁空白的地方,也密密匝匝地写满大大小小的批注。笔法深得张旭、怀素真传,宋悄悄强大的求生欲让她忍住没问葛鸣回头再看时还能认得几个?
“这书你看过?”葛鸣合上书,用上课老师提问学生的同款语气看向宋悄悄,猝不及防地凑近,反问道,“嗯?”
黄皮硬壳书上用烫金字体写着“三国演义”。
“我当然没看过。”宋悄悄面对着死亡凝视,理不直气也壮,“不过我加入电子书单,四舍五入,也等于看了。”